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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解说员黄健翔184秒的嘶喊

　　在6月27日凌晨的中国，到处飘扬

　　那是一种只有在癫狂状态下才可能发出的声音

　　空气似乎要随声带一起被撕裂

　　我们有理由相信

　　在那一刻，他病了！

　　记者 关军

　　2006年，中国人重新回到他们最熟悉的世界杯看客的位置上。数以千万计的球迷熬夜看球，亢奋与疲惫、狂野与抑郁兼而有之。在一场事实上与己无关的盛宴边缘，点评央视的解说员成了球迷们惟一与中国有关的娱乐活动。

　　6月27日凌晨，这项娱乐活动被猛然推向极致。意大利队与澳大利亚队的八分之一比赛最后出现了戏剧性一幕，一直在90分钟里中规中矩的解说员黄健翔突然发出倾向性极端明确的嘶喊，在长达184秒的解说风暴中，裹挟其间的“意大利万岁”、“澳大利亚滚蛋”、“灵魂附体”等词句后来广受非议。

　　最大的冲击力还是来自声音本身，那是一种只有在癫狂状态下才可能发出的声音，空气似乎要随声带一起被撕裂。很多球迷谈到当时的震惊时都表示，他们的第一反应是：黄健翔疯了？！

　　口水风波扫荡网络

　　黄健翔声嘶力竭的解说几乎带来了网络的不眠之夜，抗议、批判和赞许的声音同时泛滥，到处都是支持者和反对者的对峙，热度超过了一切真正的世界杯新闻。

　　搜狐、新浪和网易都推出“解说门”事件的民意调查，在接近200万的参与者中，黄健翔的支持者和反对者基本持平，甚至支持者的人数还略略胜出。不过，对于黄健翔所供职的中央电视台而言，引起如此大的争议，本身就是一次重大责任事故。截至6月28日，共有24支球队告别世界杯，而CCTV-5只是在27日反复播放《澳大利亚：像英雄一样离开》的片花，让人颇费思量。

　　地震的冲击波不可避免地传到德国，《体育画报》中文版的记者范春山介绍说，通过网络音频，他和一些在前方采访的同行了解到那三分钟发生了什么，他们也普遍对黄健翔的言行无法理解。

　　铺天盖地的争议形成了巨大的舆论压力，27日晚间，黄健翔通过同事张斌，在央视足球节目中转达了歉意。事实上，远在万里之外的他已经制造了中国体育解说员从未有过的一场口水风波。当晚原定由他解说的西班牙与法国队的比赛，也临时换成刘建宏。事发当天，有记者询问央视体育节目中心，被告知黄健翔一事他们没有过问，处理权已归更高层。

　　黄健翔旧病复发

　　今年38岁的黄健翔出生于内蒙古，出道以来一直以个性张扬闻名。去年，身在央视的他因公开力挺超女张靓颖而惹人关注，他今年出版的《像男人那样去战斗》一书也成为书市热点。

　　1995年，在美洲杯解说时，黄健翔的专业和投入挑战了人们对体育解说员的习惯定位。在1996年奥运会女足比赛中，因为其激情洋溢的解说契合了国人对“铿锵玫瑰”的狂热推崇，黄健翔确立了中国最知名体育解说员的地位，主观、狂热甚至偏执成了他的标签。然而在2001年世界杯预选赛上，他用了差不多45分钟的解说时间来抨击米卢，遭致米卢支持者的强烈抗议，这一次他为自己的解说风格付出的代价是：被央视封杀长达半年。

　　时隔5年，他“旧病复发”，而且远比上一次短促而剧烈。

　　在最初解释自己的184秒冲动的时候，黄健翔强调自己也是人，还提及自己热爱意大利队、憎恨澳大利亚队的理由。一些反对者很快指出，黄的解释逻辑混乱，难以自圆其说。

　　在同行的印象中，黄健翔最初不折不扣地推崇德意志足球，后来也曾在节目中表明对巴西队的喜爱，至于意大利队，好像他没有投入过多情感，所以这次突然为意大利队狂热欢庆，就让人觉得蹊跷。

　　黄健翔说“不知道自己当时说了什么”，更是被反对者直接拿来证明他的“病态”——如果他真是一个对自己的言行失去控制力的人，怎么能占据足球解说这样的公共资源呢？

　　多个世界杯病人而已

　　身为黄健翔的领导，张斌在体育直播中公开下了初步诊断：“(黄的解说)首先是失声，态度上有一些失态，从对待球迷的角度来讲有一些失礼，从解说状态来讲有一些失常。”

　　作为黄健翔的朋友，知名足球记者董路的心理分析或许更值得参考。他认为央视把三个解说员孤零零地丢到德国，而且其中59场要求现场解说，这是他们无法承担的巨大负荷(黄健翔本人也在公开场合对此表达不满)。正如董路所说，外界的刺激，内心的烦躁以及身体的疲劳，这三种容易导致情绪波动的因素黄健翔全部拥有，并在瞬间爆发。

　　黄健翔此前接受采访时也承认压力巨大，但他表示：“(解说本届世界杯)第一个趴下的一定不是我。”事实证明，他非但没有第一个趴下，相反，却第一个爆发，以令人惊骇的胆量。

　　以著名博客王晓峰为代表的观点认为，黄健翔是一个有灵魂、有个性的解说员，“当我们去抨击黄健翔的时候，你是否想过，自己已经习惯、适应、认可了一种没有个性和自我意识的生活？”

　　更多的支持者提及，中国也需要“像国外解说员那样”富有激情。

　　不过有趣的是，从境外媒体的反馈来看，他们大多并不觉得黄健翔的表现代表了激情和个性，而是很看重公共媒介的职业精神。路透社的报道认为黄健翔“脱离了应有的客观性，以极大的热情赞颂意大利足球”，而法新社的报道则称黄健翔“放弃了所有的中立立场狂赞意大利队而引起争议”。

　　在中国，世界杯凸显出许多非理性的世相，于是有人站出来质疑那些争执中的人们。“球大的事，有什么好吵的？”在他们看来，世界杯期间涌现了太多“病人”，多一个黄健翔无须诧异。

　　如何评价黄健翔这次的激情解说？

　　无所谓 4.01%

　　充满激情，我喜欢 50.05%

　　过于偏向意大利队，不妥 32.02%

　　某些用词不当 13.92%

　　黄健翔正式公开道歉，你认为？

　　别问我，他爱干嘛就干嘛 6.0%

　　道歉也没用，这事没完 35.0%

　　原来有问题，道歉就好 24.0%

　　不该道歉，本来就没错 33.0%

　　原定黄健翔解说的法国西班牙之战，央视换解说员，你认为？

　　让他冷静两场，以观后效 19.0%

　　对的，就该彻底封杀黄健翔 45.0%

　　不要封杀黄健翔，他没错 35.0%

　　急诊室

　　(以下为网友评论)

　　冬冬：看到黄健翔的电视解说没？我当时被他的解说惊呆了

　　阿米：怀疑他由于中年失婚失恋，受了刺激，压抑了很久。同时发现，原来黄激动了后，

　　声音可以变得如此之像鸭子

　　阿潘：很遗憾，那场我没看，因为对意大利和澳大利亚不感兴趣，第二天听说，觉得实在

　　很好玩

　　欧阳：那场比赛最大的亮点，不是意大利的点球，而是黄的发飙

　　静：哈哈！我睡着了被他吵醒，然后兴致盎然地看完了那个点球。第二天发现这事儿闹大了

　　阿米：对，第二天全国人民都在讨论黄老师昨晚的“激情解说”

　　冬冬：有人说黄在那一刻近似于足球流氓，用自己嘶哑的声音侮辱观众

　　欧阳：觉得完全好像是借着这个发泄别的情绪

　　阿色：光凭嘴功想当流氓可没那么容易……贬低了职业足球流氓啊……

　　欧阳：没有觉得被侮辱啊。就是他自己有点丢脸

　　阿色：我觉得他很小丑，倒也不算怎么被冒犯

　　欧阳：作为球迷，觉得好玩而已

　　阿潘：可能是我没有现场感受的原因，我觉得这个事件挺好玩的，我很喜欢。中国太铁板

　　一块，有个坏孩子来搞一下也挺好，很戏剧性，有张力

　　欧阳：我当时一直在想，为什么？因为黄的情感变幻没有前奏。是突发性的事件

　　阿米：事后不是还采访了黄么？他用“我也是人，我也有情绪”来自我辩解了吗

　　静：想想，59场比赛，三个人解说，之前黄健翔就说过，他相当疲惫

　　阿潘：有知情人说他是因为赌球

　　阿米：输一个球不至于输太多吧，我倾向于是献给张靓颖的性情解说，哈

　　欧阳：你应该调查一下ZLY是否也是意大利球迷

　　静：ZLY是阿根廷伪球迷

　　阿米：但这不妨碍他把这样的解说献给ZLY

　　冬冬：偶更愿意相信“赌球”一说，只有赌徒才会这么狂躁

　　欧阳：不同意阴谋论的猜测。开玩笑还行

　　冬冬：你们还愿意再听一遍黄当时的解说吗？

　　阿色：不愿意

　　阿潘：我愿意，因为错过了，遗憾得很

　　欧阳：已经重温过了。觉得好玩。说实话，很喜欢黄的解说，但是听完之后，也觉得丫有点“丧心病狂”了

　　静：无所谓，要是重播的时候原音重现，我倒是更佩服CCTV

　　欧阳：不可能了，重放就不是CCTV了

　　阿潘：错过这样的好戏，当然遗憾了，难得有人在这样的场合失态吗，就像女星在红地毯上走光一样

　　欧阳：觉得黄是有些失态。不过较之于CCTV其他解说员的一贯有失水准，更能接受前者

　　静：我就不明白了，其实这种解说风格，在南美非常常见，巴西的解说员全场都是吵得要死。国内没有这种风格，出来这么一个人，大家都不适应了。作为解说员，他在那一刻失职，因为他仅仅把自己作为了一个球迷

　　欧阳：无可争议，黄，是目前CCTV最为专业，也是最为激情的解说员

　　阿米：唉，CCTV哪有什么好解说员，刘黄段……黄早就不是当年说意甲时的感觉了，不行了

　　欧阳：总比刘姥姥好多了吧。黄张组合还是CCTV最牛的组合吧

　　阿米：对，但张今年不讲了，当年他们俩还是很强

　　静：中国观众习惯了电视里面的肉喇叭，没有个性。现在有个性的来了，大家都正儿八经地来批判了

　　冬冬：解说员能不能有自己的支持对象？并在解说中表明立场？

　　阿潘：解说员应该能有自己的支持对象，不过在解说中表明立场，会不会有借职务之便的嫌疑

　　阿米：可以，但他在解说时需要保持相对的客观和冷静

　　阿色：其实C5都很垃圾……解说肯定需要立场，但如何表达而不激怒观众很重要哦

　　欧阳：觉得是可以有立场的，如果他偏激的话，观众自己就会淘汰他了，这个可以交给观众来么。不要动不动就组织处分。市场经济么，有立场当然好了，我们的解说员还是以前的广播解说员

　　阿色：现在偶只想看韩乔解说……为什么？很明显他能娱乐大众……现在谁还需要特技术的解说？

　　欧阳：报场上情况，这在电视时代有什么意思啊。要有观点，有性情

　　静：就是不说话，也会激怒观众呀

　　阿潘：其实，回想起来，我看球赛，基本上不听解说，好像也听不见，呵呵

　　欧阳：伪球迷

　　吴钩：黄健翔的发飙我很反感，他事后的辩解更令人恶心.但自从央视要他出来道歉之后，我决定挺这个可怜的男人一把

　　阿潘：人家哪里可怜吗

　　静：他或许并不愿意道歉

　　阿色：也没人希望他道歉……有意义么？

　　吴钩：总的来说，黄的发飙是你看得惯看不惯的问题，不是对错的问题，不需要道歉

　　静：所以，我觉得道歉确实没什么意义，不过是CCTV对这个事件做一个总结发言罢了

　　阿潘：是否专业应该是技术问题，解说员有个性特色其实很重要

　　吴钩：激情说球未必就是不合格、不专业

　　静：解说员，不是解说人员，不是肉喇叭

　　阿色：黄这人平时死闷……1996年欧洲杯还有点激情……现在基本就是行尸走肉……不看德甲很多年……除非睡不着的时候需要催眠……意甲让他来搞也是兴致全无……

　　静：我挺黄健翔，就酱子，我觉得他很男人，哈哈哈

　　阿潘：这是一个很戏剧的事件，我喜欢，唯一的遗憾是错过了，当然喜欢的是这个事件本身的戏剧性，不一定是黄同学沙哑的声音哈

　　吴钩：也挺一下黄健翔，然后对他一脸不屑。

　　静：大家看球愉快哈。别忘了，周五阿根廷VS德国，我买阿根廷赢，哈哈，本人参与赌球，国家组织的那个，不犯法的。

　　冬冬：我也支持阿根廷

　　阿色：阿根廷万岁

　　阿潘：我也是支持阿的

　　冬冬：俨然天下大同呀

　　急诊室初步诊断：

　　失婚失恋，压抑过久，突然爆发；也不排除向意大利下了大注，突然看见大堆金钱，情难自禁；护士们更愿意相信，健翔一吼为靓颖！

　　专家会诊

　　其实他是一个演员

　　苗炜(《三联生活周刊》副主编，足球专栏作家)

　　就像黄健翔有他的倾向性一样，我一直反感意大利队，那场比赛中我是澳大利亚队的支持者，希望他们干掉意大利人。看到澳大利亚最后一刻被判点球，我脑子有点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没回过神儿来，黄健翔就发了疯一样叫喊起来。

　　黄健翔最初喊了几句，我感到挺新鲜，心想他居然还能这么狂放。但我知道这样会有麻烦，也希望他接下去有所收敛，没想到，他的激动自始至终一直持续。

　　除了个人的偏好，可能这么压抑的比赛出现突然的转机，都很有戏剧性，整个现场的气氛都很狂热，黄健翔也受到了感染。

　　我虽然不喜欢意大利队，但没觉得黄健翔的倾向性解说无法接受。据我所知，奥运会的电视信号制作有严格的均衡方面的规定，比如对两国选手甚至观众，要有同等时间的镜头，但我从来没听说过对解说员有类似的中立规定。

　　在我看来，体育解说员这份工作具有半演艺性质，起码不能以新闻记者的标准来衡量。要求他们客观公正，政治上极端正确，这是体制化的思维。

　　黄健翔当初在欧洲杯解说的时候拉长音高喊“Goal”，我认为他能进入比赛的状态，挺难得的。

　　我们的足球解说员，以前好像特别忌讳表明立场，不敢声明自己支持哪支球队。在美国，如果遇到美国队与中国队之间的比赛，当地的解说员也会说许多倾向于美国队的话，好像还经常引起当地中国留学生的反感甚至抗议。这些都可以理解，也都是体育的一部分。

　　黄健翔引起这么大争议，一个重要原因，在于他是中央电视台的解说员，人们习惯性的思维里，央视就应该公正稳重，这是很可怕的想法，是拿机制来压人。

　　那天上午到了单位，同事们的电脑反复播放着黄健翔那三分钟解说的音频，网友的评论也铺天盖地。我心里想，网络真是奇怪的东西，可以把几句解说无限放大。黄老师疯了，high了，大家怎么议论都不过分，但千万别把它和意识形态扯上。 记者 关军 采访整理

　　尽量避免这种麻烦

　　唐蒙(上海电视台著名体育评论员)

　　按照同行间的规矩和惯例，我们一般不应该过多地评论同行的事情。他做什么样的事情，有他自己的立场，至于这立场对不对，评判和审议的权力不在我们手里，在他的主管部门手里。如果他的部门认为这是一种非常纯真的、真性情的流露，那就没有什么；如果认为有违传统职业标准，有可能会引起一些争论，纠纷和矛盾，可能就是另外一种处理方式。那场比赛第二天重播时进行了重新配音，中央电视台也许已经用行动对此做出了回答，他们显然意识到那样是不妥的。

　　观众中肯定是有人喜欢，有人不喜欢。新浪网上的一些评论我注意到了，至于是否涉及解说员滥用公器，作为同行我就不说了，我们无能为力来做一些评判。我所能说的只是，我自己在工作中，是尽可能避免这样的麻烦。

　　至于作为一个解说员，在个性发挥和客观评判之间的界限如何来定，我觉得从大道理上讲，就是不能有违公众的道德标准，不能经常去挑战一些底线，这些东西应该得到公认。这个公众的道德标准，不一定是观众的道德标准。比如在日本与澳大利亚的比赛中，很多观众是意犹未尽，如果主持人解说时喊一些反日口号，他们可能觉得很过瘾。但是事实上，观众有自己的审美标准和道德底线，作为解说员应有自己的底线。如果都是顺着观众的话，绝对做不到，也没有必要。我们使用政府提供的公器做事情，只能能做什么就做什么，不能做什么就不做什么。

　　我觉得一个理想中的解说员，应该有知识，有情感，有趣味，有控制力。观众说我的解说风格比较冷静，其实有很多时候，对我的夸奖并不一定夸到地方，对我的批评也并不一定批评到地方，我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冷静的人，我只是想更为客观地解说。也许我的优点，就是客观，就是想尽力地为大伙更好地看球做一个翻译，在比赛事实和观众间做一个翻译，尽可能把比赛中真实的东西还原出来。比如说我们有时在揣测，这个球是主动失误呢，还是其他原因。至于解说员对哪个队有特别的不满，或者有一种巨大的崇拜，这都无可厚非，有时有一种情绪的流露，是非常可爱的，作为市场上的迎合来说，也是很重要的，但是不能在节目中体现得太过。

　　记者 谢海涛 采访整理

　　诊断3 法国没有黄健翔

　　赵威(法国《队报》记者)

　　法国是一个以舆论自由而闻名的国家，在电视和报纸上，连总统和总理的形象都可以被做成各种木偶或者卡通的形象，极尽嘲讽之能事。不过，这个自由也不是没有限度的，而这个限度，更多地体现在职业的公众性上。

　　在你成为电视解说员的时候，你就变成了一个公众人物，这个时候，你就没有权利把更多的自己的喜好夹杂在工作当中了。黄健翔现象在法国同仁中将是不可思议的。道理很简单，那些拥戴另一支球队的球迷肯定会向电视台提出抗议。

　　应该承认，任何一个解说员都不可能没有倾向性。比如在葡萄牙和荷兰一场比赛中，从法国电视一台王牌解说员吉拉迪(GILARDI)的语气中就可以感觉到他对于葡萄牙的担心，但是你同样可以感觉到他对于自己的倾向性的克制。甚至对于当场比赛泛滥的红黄牌，他也只是提供了数据，而没有加进自己的主观评价。

　　这是法国著名老解说员罗朗留下的传统，电视转播要把更多的空间留给观众自己去玩味。作为解说员，要适当地做出一些历史性的提示，以及背景性的介绍。至于自己的观点要尽量少地发表，而实际上，这样的观点一般都是由特邀的评球顾问来主刀的。这次世界杯上，法国电视一台就专门邀请了温格和霍利尔两位技术专家。

　　我不知道法国的球迷缺乏疯狂是不是和电视台解说员理性的态度有关，但是可以清楚的是，他们对于观众的考虑显然过多了，甚至连腔调是不是会激起女性球迷的反感都会成为征求反馈意见的内容。

　　不过，这并不意味着解说由此而陷入沉闷之中，每当关键时刻，或者是屏息的紧张或者是失声的欢呼，都给观看比赛本身增加了乐趣。应该说，法国人天生就是幽默和热情的，带着这么多的“条条框框”，他们仍然能把自己的感受表达得淋漓尽致。 记者 关军 采访整理

　　男人和男孩的奇妙组合

　　吕频(自由职业者)

　　敢于在解说台上狂喊乱叫再次撕破中央电视台之政治正确的黄健翔，却不敢承认自己的癫狂只是出于对意大利足球的偏爱，他赛后的解释只能让人得出一个结论：是一把民族主义烈火瞬间烧破了他的嗓子。

　　当有特权到世界杯上代表中国人阐发心情，黄健翔和他的同事们毫不掩饰自己的文化本位，尽管在亚洲内部兄弟阋于墙，但出了亚洲，日本、韩国、伊朗就都是兄弟，不能出线可以得到公开的同情，而澳大利亚却带着原罪，一是打破了老式亚洲认同，披着白人皮却混入亚足联；二是在亚足联内部又专克中国队。谁说世界杯只是别人的游戏，只要坚持怀抱这样的国族情绪，旁观的中国人也能掺和得壮怀激烈。

　　当年中国队败于新西兰，以及后来的“五一九”败于香港，黄健翔称之为个人的成长阴影，也隐喻整个中国在上世纪“冲出亚洲走向世界”的现代化努力的遭遇，在这种努力偶获安慰屡遭顿挫的过程中形成了对当代全球化的中国心态：患得患失，哀乐交加，自卑与自尊、取媚与孤绝混淆并可以迅速更替，焦虑间与登堂入室愿望相违的是民族主义情绪发育得越来越清晰固执。爬出哀绝飞泪的大连金州，到2002年中国队终于挺进世界杯，讪讪证实的不过是这超级大PARTY上仍然没人带自己玩，恰恰是终于登上了这参与的顶峰之后，中国足球的商业价值和道德公信走向破产，像黄健翔那样飘零的中国心们，只能在别人争斗的球场边，在看客的压抑中寻机爆发。

　　顾拜旦式的体育精神至今仍常被标榜，但当代的国际竞技体育如世界杯，一是在很大程度上已经沦于寡头商业的操作，二是恰需要通过挑弄国族情绪发酵魅力，早不在意是否背叛了顾拜旦。

　　对体育大同梦的祭告显得虚伪又软弱，就在这次世界杯前，联合国秘书长和国际足联主席联合发表书面致辞说：“足球是全球通用的语言。足球可以弥合社会、文化和宗教分歧。……进而可以促进整个社会和各个国家的福祉。”可悲的并不是要假借足球推进和平与发展的事业，可悲的是，看看世界杯的每个球场：尽管各种族和阶级的人们济济一堂，但他们脸上画的，手里举的，嘴里喊的，还不是各自国族的威力炫示，彼此国族间的征服欲？

　　当一群人因足球而凝聚成“我们”，另一群人就因同样的理由被割裂为不可通约的“他们”，此起彼伏的欢呼正是“我们”和“他们”之间的暴力语言较量。而草坪上的皮球游戏，由野心、强权崇拜、仇恨征伐和胜者为王败者为寇的价值观组成的，是90分钟间对现实国际政治的有限模拟。这里还有一份专属于中国的残酷：阿根廷和巴西可以通过夺杯幻想自己超越第三世界宿命，然而中国的处境，在世界杯上似乎和在国际政治中一样坚硬又诡异。

　　啤酒商、电视台和国际足联串通想把世界杯扮成一个假期，而且这个假期还是专门辟给男人的——在过于漫长的四年里，他们装男人已经太辛苦，需要有借口把自己打回男孩本色，借足球集体撒撒娇，同时也是借足球充充电：在所谓男子汉气概已经失落的年代里，只要呆坐在电视机前就可以重振阳刚。而黄健翔则在三分钟之内连接起了他的男孩和男人，他像一个男孩一样任性自我，他像一个男人一样正直刚烈，这神奇的组合真是迷人，我坚持认为这三分钟会为他的形象加分。只是，我还看到了一个男人的悲哀——在三分钟的背后是20年，当他把作为男人的心理救赎和关于国族强盛的迷梦纠缠在一起这么久之后，他已经心力交瘁，在精神上无法自理了。

　　病理报告

　　豪门崇拜症旧病复发

　　薛涌

　　央视名嘴黄健翔在解说意大利与澳大利亚的比赛中，因意大利在最后时刻靠一有争议的点球获胜而歇斯底里，大呼“意大利万岁”，“澳大利亚回家”，在国家电视台中上演了一场激情秀。

　　黄健翔失态，严格地说并不仅仅是他个人的问题。毕竟，他是央视名嘴，有一群粉丝，即使在如此吼叫之后，仍有40%以上的网友支持他的行为。他的表演，多少反映了国内相当一部分球迷欺软怕硬的看客心态。

　　崇拜豪门的中国足球

　　我曾在《炫耀的足球》一书中，特别分析了中国足球的社会心理：足球不是竞技，而是炫耀球迷的大国气派的心理戏剧。可惜中国队不争气，球迷只好把自己的认同投射到几个足球豪门中，成为忠实的粉丝。似乎这几个超级大国赢，就是他们赢。在欧美国家，大家看没有本国队参加的比赛，一般都希望那些弱队爆出冷门。中国虽然是足球弱国，球迷却希望传统的豪强胜利。

　　这一点，在四年前就活生生地体现在黄健翔身上。当时是小组最后一场比赛，葡萄牙对韩国。只要踢平，双方就携手出现，淘汰美国队。可惜，最后韩国队员朴智星一个漂亮的进球，淘汰了葡萄牙队。这简直是以下欺上，冒犯了黄健翔。他马上大骂韩国队“小人得志”，鼓吹双方应该踢场假球，糊弄个平局。

　　对这种行为，我在书中早已经作出了分析：世界足坛并非没有腐败。但是，人家的腐败是偷偷摸摸的，踢假球甚至可以进监狱。在我们这里，腐败则是一种炫耀，乃至有人可以到央视中鼓吹，连基本的是非都没有。想不到四年之后，崇拜豪门的黄健翔旧病复发，再次诅咒弱旅，毫不顾及一个解说员基本的职业道德。

　　欧洲和英超的足球解说我听过。这次世界杯，美国的解说我也一直听下来。解说员的职责，大多是一些技战术分析和背景介绍；感情不是没有，但必须建立在公平竞争的原则基础之上。比如，这次美国战加纳一战，解说员是美国职业足球的第一代老队员，当然迫不及待地希望美国队赢。一开场，加纳队员凶狠地将美国队的队长铲倒，马上得了一个黄牌。美国的解说员反应奇快：“这是个正常的铲球动作。你要吹犯规，就吹犯规，但绝对不应该给黄牌！”接下来便解释为什么不应该给黄牌：“用肘部击对方的脸，这非常好判，因为你要故意使用上肢。铲球则应该松些，因为球在高速运动中，你下脚对着球去，动作稍微勉强一些，就铲到人家脚上。很难说是有意。”三言两语，非常令人信服。所以你在美国的电视台看加纳和美国队的比赛，不用担心没有人为加纳队说话。

　　社会心理的投射

　　这次意大利队在与澳大利亚队的比赛中获得的点球，从慢动作上看几乎肯定是个错判。我在美国看转播，只见电视上反复放慢动作，解说员在分析这是不是假摔，因为整个过程根本没有犯规动作。黄健翔仅仅因为一方是世界足坛的“上等人”意大利，一方是“下等人”澳大利亚，就弃是非而不顾，兴奋到了疯狂的程度，满嘴歧视性的语言。

　　其实，意大利跟他有什么关系？又跟中国有什么关系？不要紧，他会从心理想象中构筑一种关系。越是没有资格在世界杯中踢球的人，越愿意把自己幻想成一个人物，好像也在那台大戏中唱个主角。读“阿Q正传”的人都还记得，偏偏是最一无所有的阿Q，嘴上要不停地唱着“我手持钢鞭将你打”，感觉甚好，很入戏。黄健翔就自我幻想着是这么一个“手持钢鞭”的人，一个与豪门为伍的人。支持他的那些球迷，大多数也是这样的人。他们声称黄健翔的吼叫代表着中国足坛急需的激情，没有这种激情，中国足球就上不去。在这种典型的看客的心理幻想中，他们把自己和意大利合二为一了。

　　殊不知在足球的现实中，中国更接近澳大利亚。我们如果不甘心当看客，就需要学习澳大利亚那种敢于挑战豪强的勇气。而黄健翔哪里有澳大利亚、韩国的那种敢把皇帝拉下马的勇气？他早早地到皇宫报到当随从去了，好沾一点皇帝老子的威风。你指望他为澳大利亚说话吗？门也没有。因为澳大利亚在他眼里，不过是个小D，怎么还配享受正义？

　　堂堂央视的世界杯转播，竟被这样的种族、国别歧视所笼罩。四年前的丑闻还出得不够，如今再来一次。难道这就是我们国家的面目？

　　认真想想，这也并非偶然。看看我们的社会，类似的歧视无所不在，人们崇拜的是金钱和权力。几乎在黄健翔发疯的同时，钟南山院士竟因为自己丢了一台一万元的电脑十天，就主张重新建立收容制度，对付城市的流浪人员，哪怕抓错几个也没有关系，而根本不想调查一下流浪人员中有多少人犯罪。我们就是生活在这样一个恃强凌弱的社会。一个人没有某种证件，就不配享受人的权利。所以，我们喜欢的足球，也是一种恃强凌弱的足球。哪个队的队员挣钱多，我们就崇拜哪个队。澳大利亚队是什么？不过是足坛的“三无人员。”

　　这种理直气壮的不义，被黄健翔宣泄出来，被许多在我们的社会中认同同样规则的人所欣赏。足球这样一个平民化的运动，被我们演绎成豪门的游戏。这种畸形的足球，不过是社会现状的一个反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