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华社记者潘毅
现场观看了世界杯十几场比赛，两个教练在我脑海中留下了挥之不去的印记。他们都讲着流利的西班牙语，都统率着球星云集、令人羡慕的球队，都享受过小组赛痛击对手的辉煌，又都在生死淘汰赛中走出昏招，导致球队惨然出局。他们就是阿根廷队主教练佩克曼和西班牙队主帅阿拉贡内斯。但面对同样尴尬的处境，两个男人却表现迥异。
先看阿拉贡内斯的表演。在西班牙队与法国队的八分之一决赛中，在双方上半场战成1：1后，阿拉贡内斯在下半场换上攻击力较强的路·加西亚和华金，替换下状态一般的劳尔和比利亚。这本是个明显要加强进攻的信号，但随后不久，他又派上防守型中场塞纳，替下状态大勇的中场发动机哈维，让人匪夷所思。此后，西班牙队的进攻基本变成前锋队员的个人表演，而球又很少能传到体力充沛、突破能力强的加西亚或华金脚下。这种凭实力“硬吃”对手的打法，曾让西班牙队在小组赛对突尼斯队的比赛中上演翻盘好戏，但法国队不是突尼斯队，巨星维埃拉和齐达内用两粒漂亮的进球把斗牛士送回了家。
在赛后的新闻发布会上，“老谋深算”的阿拉贡内斯很镇定，对自己的换人只字不提，却猛烈批评队员在场上表现不佳，犯了太多的错误。为证明自己的说法，他还点了后卫普约尔的名。表面看来，法国队的后两个进球确实与普约尔有关，一个是任意球开到中路，普约尔跳起争顶解围，不慎将球蹭到后点，被守在远门柱的维埃拉候个正着，轻松头球破门；另一个是伤停补时阶段，法国队突破了西班牙队的整条防线，齐达内带球晃过最后一个后卫普约尔后射门命中。懂点儿足球的人都能看出，普约尔的防守选位和动作本身没有问题，如果硬把巧合说成是故意，那普约尔凭演技一定能获奥斯卡奖。
由于西班牙队自1950年获世界杯第四名后再没进过世界杯八强，阿拉贡内斯曾放豪言，若不打破这个魔咒就立即下课。在西班牙队再次出局后，西班牙足协不计前嫌，要求与阿拉贡内斯续约两年，他居然好意思地接受了。有西班牙记者故意揭他的伤疤，老阿倒挺坦然：“请忘记那些愚蠢的话吧！”他总算不得不承认了一次自己的不聪明。
再看佩克曼。在举世瞩目的德、阿四分之一决赛中，这名老帅也走出了昏招。看过比赛的人都能看出，阿根廷队的整体实力强于德国队，只要球员凭个人技术牢牢控制住球，尽量不让德国人顺利拿球，德国人的猛冲猛打就发挥不出来。阿根廷人在上半场打得不错，控球时间达到65%，这一般是强队打弱队时才可能出现的比率。但在下半场以1：0领先后，佩克曼却用防守型中场坎比亚索替下中场核心里克尔梅，明显传递出加强防守的信号，后又用高大中锋克鲁斯替换下善打防守反击的克雷斯波。当时我曾突发奇想，难道佩克曼想让克鲁斯当中卫，利用高度遏制德国人的高空轰炸？此后阿根廷人龟缩在后场，完全丧失了自己的特点，而德国人掌握了中后场的控球权后，发起潮水般的攻势，特点全打出来了。在阿根廷门将意外受伤耗掉第三个换人名额后，德国首席射手克洛泽终于头球破门扳平了比分。此时阿根廷人再想进攻才发现已没有了组织者和箭头，而梅西等生力军也无法上场。
在赛后新闻发布会上，一脸凝重的佩克曼显得更加苍老，但他首先表示是自己的换人失误导致了最后的败局。他赞扬了他的队员，赞扬了他的对手，赞扬了这场经典的大赛，然后承担了失败的一切责任。他的话使许多记者震惊，我敲击电脑键盘的手也停住了。这是我在本届世界杯第一次听到一个主教练承认自己犯了大错，且说得比较具体。尽管佩克曼在世界杯前并未大放豪言，但他表示一切都结束了，他肯定不会继续出任阿根廷队主教练了。
想起这场对决前的一个镜头：佩克曼缓步走进赛场，抬头环视能容纳72000人的看台，赛场电视镜头用了大光圈特写手法，在满眼虚幻的黑、红、黄(德国国旗的颜色)背景下，一张消瘦、冷峻、苍老的脸和迷茫中透着些许无奈的眼神。
想起克洛泽赛前说的话：阿根廷是支伟大的球队，但很不幸，他们碰上了东道主。
佩克曼走了，他也许还有很多话闷在心里不能说。也许有人会怀疑他的指挥能力，但没人会怀疑他的为人。很想对他说一句：“你输了，但输得像个男人！”(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