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林，勃兰登堡门 6月中旬的一天，我专程来到这里寻找那个著名的遗址，那曾经是世界上除了长城之外最著名的一段界墙。但寻找柏林墙的过程是艰辛的，1989年的那次拆毁行动让大部分的墙体荡然无存。16年后的柏林已经很少有人能够清楚地为我指出一段柏林墙的位置。幸好还有警察，"从这里走，向右拐，再一直走，15分钟的样子你就能在一个广场看到它。"15分钟之后，我站在了那段著名的墙体前，东面的一侧是灰色的水泥，西面的那一侧则镶嵌着瓷砖，据说西柏林的这一边是普通人家的住宅。

　　与现实当中那道被轻易毁掉的墙体相比，人们心中的那道墙更加坚固。北起梅克伦堡-前波美拉尼亚，南到图林根，在德国的东北部，大约10万多平方公里的土地上曾经有一个叫民主德国的国家存在了41年。两德统一后，东德与西德已经成为了历史名字。但在今天的德国，人们依然在使用德东、德西的称呼。需要指出的是，这里面的东、西并不是地理意义上的概念，而是特指占德国东北部的那块占国土四分之一面积的土地。

　　再细小的伤口在缝合之后都需要时间来长平伤疤，对于德国人来说，曾经41年的分裂显然不是一下子就能解决的。过去的20天里，在世界杯最火热的日子里，我们试图轻轻地去触碰东、西德之间的话题，从生活到足球……

　　莱比锡的衰落

　　在莱比锡同样衰落的还不只是足球。莱比锡体育学院是前东德的冠军摇篮，与西德的科隆体育学院齐名。从这里产生了近300个世界冠军，但在两德统一之后，昔日的冠军摇篮被打翻，世界冠军不再是莱比锡的骄傲。在历史的对接里，有些衰落是无法避免的……

　　6月24日，阿根廷与墨西哥队八分之一决赛，我第四次来到莱比锡，此前的半个月时间里，我在这里观看了三场小组赛的比赛。莱比锡的比赛是最让记者们头痛的，主要是因为交通，连接莱比锡与前西德之间的列车远没有在前西德土地上开得那么迅速。但莱比锡也有它的可爱之处，那就是物价。那座曾经是欧洲第一大的火车站内有着好吃而又便宜的

　　站前的中心区已经看不到昔日的痕迹，与其他所有的德国城市一样，这里面遍布着高级的五星级酒店，当年历经二战轰炸后保留下来的古城区仍然是城市的商业中心。然而只要你稍向城市的边缘深入，你就会发现这里仍然有着当年社会主义时期的建筑，保持着整齐划一的风格。在一些郊区，还可以见到一些被废弃的旧厂房，上面被画满了各种后现代主义的涂鸦。

　　莱比锡是此次世界杯主办城市当中唯一个前东德的城市，柏林虽然也处于前东德地区，但德国人一直将它看作是全德国的首都，此次举办比赛的奥林匹克体育场也处于西柏林地区。

　　选择莱比锡除了政治意义之外，还因为这里是德国的足球"首都"，106年前德国足协就在莱比锡成立，1903年第一届德国杯的冠军正是莱比锡VFB队。除了莱比锡，整个东德足球与世界杯的联系就只剩下了波茨坦，这个当年签署了那个著名公告闻名的城市是东德地区唯一一个被32强选中的训练营地。选择这里的是乌克兰队。

　　在10个城市当中，莱比锡是唯一一个没有甲级球队的城市，城市当中级别最高的是一支丁级球队，萨克森队。在前往德国之前，我曾梦想去寻找莱比锡火车头俱乐部，他们是前东德球队的骄傲，1987年他们打进了欧洲优胜者杯的决赛，最后输给了阿贾克斯，巴斯滕在打完与莱比锡的决赛之后才转会

　　2005年，一群莱比锡人重新成立了一个俱乐部，名字也叫莱比锡火车头。但他们要从最低等级的11级联赛打起，德国足协甚至不准他们继承当年那支火车头队的衣钵，当他们提出要在

　　世界杯组委会的工作人员给我写下了新火车头俱乐部的地址，但是我没有去，在那里除了名字之外，一切都没有留下。仅仅留下名字的并不仅仅是莱比锡火车头俱乐部，还有这次世界杯的体育场，中央体育场。1956年，东德人用了16个月时间建造了这个能容纳10万人的体育场，当时是全德国最大的体育场，西德人一度为它的建筑速度和规模而眼红不已。那段时期正是社会主义国家高速发展的时间，几乎在同一时间，中国只用了10个月就建成了宏伟的人民大会堂。

　　但在决定主办此次世界杯之后，辉煌了近50年的老体育场几乎完全被推倒重建，新体育场只是还保持着老体育场的轮廓，从设施到设计都是最新的。但这样的强行改造多少有点拧巴，在新体育场的二层看台上，较低的几层根本看不见一侧的边线，这在其他9个城市的体育场是绝对没有的。

　　德甲的尴尬

　　马特乌斯、萨默尔、基尔斯滕，巴拉克……东德并不缺乏人才，但西部的大商家很少巨额赞助东德俱乐部，德甲联赛逐渐变成"西德甲级联赛了"……

　　2006年5月，德乙联赛结束，科特布斯队升上了甲级联赛，几乎所有的德国足球人都松了一口气，因为德甲终于结束了长达一个赛季的尴尬---没有来自前东德的球队参加，德甲终于不用被人们讽刺为"西德甲级联赛了"。

　　1990到1991赛季，当统一后的第一届德甲联赛开始的时候，人们对前东德的球队寄予了不小的期待。东德球队在欧洲三大杯特别是优胜者杯上的成绩很不错，除莱比锡火车头外，德累斯顿迪纳摩、柏林迪纳摩都是三大杯当中的常客。

　　统一后的第一届联赛，经过协商有前一年东德球队的冠、亚军罗斯托克和德累斯顿迪纳摩参加了当年的甲级联赛，3到6名则参加乙级联赛。谁也没有想到在接下来的15年里，前东德球队一直在惨淡经营。罗斯托克是成绩最好的一支，他们在德甲联赛当中断断续续地打了11年，曾经夺得过第6。但在2005年他们再次降入了乙级。科特布斯成为了升降机，在德甲挣扎了三年之后降入德乙，直到今年才再次升级成功。而德累斯顿迪纳摩、莱比锡火车头在短暂的德甲经历结束之后便一路衰落。

　　东德并不缺乏足球人才。多尔是统一之后第一个进入德国国家队的东德球员，此前他是东德国家队的队长。1990年他随德国队夺得了世界冠军，之后他的球员生涯依然成功，曾经前往意甲效力。去年成为教练后的多尔率领汉堡队在德甲当中排名第二，他也被评为了赛季的最佳教练。

　　还有萨默尔，在马特乌斯退役之后，萨默尔一度成为德国队当中的领军人物，随队获得了1996年欧洲杯，如果不是因为过早受伤退役，他的成就还会更大。而在退役后他又先后执教多特蒙德、斯图加特，现在是德国国家队的技术顾问。他和多尔两人都是前东德足球体制下培养出来的。

　　经济差异被很多人认为是东德地区的俱乐部没能取得好成绩的主要因素，统一后虽然联邦政府大力扶持东德地区的经济，但是主要的商家和大厂家都在西部，很少有人会给东德的俱乐部大额赞助。但更深层次的原因来自于管理，在统一前，东德没有职业化足球，俱乐部的工作人员没有任何职业化足球的操作经验。几乎是在一夜之间，他们就从计划体制走到了市场体制，面对其他成熟的职业俱乐部，大部分东德俱乐部在职业化足球面前显得手足无措。俱乐部的账目管理混乱、资金使用不合理，很多东德俱乐部不是因为竞技原因而是因为经营不善而一蹶不振的。

　　西部俱乐部的乘虚而入也不可忽视。前面提到了多尔、萨默尔、基尔斯滕都是在统一后不久就被西部的大俱乐部收购，对于他们来说，西部更高的工资、更完善的职业化体制是无法拒绝的。在完成了对第一批东德国脚的收购之后，更多的西部俱乐部又将目光对准了前东德的青少年体制，凯泽斯劳滕当年就把在青年队的巴拉克直接收购，随后给了后者在德甲亮相的机会。如今越来越多的东部青少年对巴拉克的经历津津乐道，在他们看来那是改变生活的最佳捷径。而这样的恶意收购无疑将让他们走入一个恶性循环的怪圈……

　　拖笨的记忆

　　不可否认，梅塞德斯汽车有着无比的优越性能，但曾代表前东德夺得蒙特利尔奥运会金牌的霍夫曼，内心里始终认为拖笨是一款可爱的老爷车……

　　在莱比锡的几次短暂停留里，我一直在试图寻找一种名为"拖笨"(TRABANT)的老爷车。那是前东德的"国车"，外形和当年前苏联制造的拉达非常相似。据说，当年一共生产了300多万辆拖笨，但让我失望的是，如今在莱比锡的大街上奔跑的尽是大众的经济车，偶而也会闪过一辆豪华奔驰与宝马的身影。

　　马丁·霍夫曼肯定不会忘记拖笨，那是他生命当中的第一部车。作为1974年世界杯东德队的球员，他想在世界杯后买一辆车，当时的主教练布施纳尔告诉他："就买拖笨，又经济又安全，因为它的时速慢，你开不了快车，永远不会出事。"虽然霍夫曼不太情愿，但最后还是听从了布施纳尔的劝告。对于他来讲，带领他们在1974年世界杯上取得了惊人胜利的布施纳尔永远都是对的。

　　1974年前西德世界杯，那是前东德队历史上唯一一次的世界杯之旅。小组赛最后一轮，最戏剧化的场面出现了，在汉堡东德队与西德相遇。东德队1比0战胜了西德队，得到了小组第一。关于那场比赛的失利在事后有多种版本，被大家普遍认可的一种是，西德队当时为了选择复赛的对手故意输给了东德队。事实上也是如此，东德队拿到小组第一之后在复赛当中与巴西、阿根廷、荷兰一个小组，最后排名小组第四。而西德队在另一个小组顺利地拿到了小组第一，闯进决赛，最后战胜了荷兰拿到了小组赛的冠军。参加了那场比赛的洛维多年之后就有些后悔："如果我们输给西德队，没准最后进入决赛的就是我们。"

　　因为冷战与分裂，那场比赛被外人赋予了太多的政治因素。洛维说："比赛之前人们都认为我们是失败者，但我们用事实证明大家都错了。不过比赛气氛并不像外界想像的那么紧张，两队的球员在场上非常友好。"另外一名球员塞古因则回忆："那场比赛我们不是为了国家赢的，我觉得就是为整个球队和教练赢得的。"

　　那届世界杯只是那支东德队短暂辉煌史的一部分，在那届世界杯之前的慕尼黑奥运会上，他们夺得了银牌。那届世界杯过去两年之后，原班人马出战的东德队在蒙特利尔奥运会上夺得了金牌。需要指出的是，当时的奥运会规定只能由业余球员出战，而前东德队当中的所有球员都有其他职业，当年的洛维就是一名工程学的大学生，直到1977年他才成为一名正式的工程师。

　　主教练布施纳尔被认为是那段时期东德队成功的主要功臣，从1970年到1981年他连续执教前东德队11年。队员们回忆："布施纳尔在比赛里从不将政治因素带进来，这让我们在球场上没有压力。"

　　今年的世界杯为当年两支东西德球队提供了重聚的机会，在贝肯鲍尔的倡议下，当年两支东、西德球队的成员在慕尼黑进行了一场元老赛。作为世界杯组委会主席，贝肯鲍尔向当年的老对手们赠送了开幕式的门票。1974年那支东德队的队长布兰施自己则在互联网上又购买了其他场次的球票，对他来说，世界杯已经成为了一生的记忆。

　　霍夫曼现在早已经开上了梅塞德斯，但他依然在怀念他第一次买车时购买的拖笨。在现在的德国，只有那些收藏家的手中还能找到这款可爱的老爷车。当然霍夫曼还可以去德累斯顿，去重温十多年前他所经历的那段难忘的时光。一些精明的商人，如今已在那里开展了一项新的旅游服务项目。这项目名为"怀东"，可以购买到一些前东德时期的旅游产品，并且还可以用拖笨拉着你寻找当年东德的遗迹。

　　有着怀旧情结的不只是霍夫曼，1991年爱尔兰的U2乐队发行了他们的新专辑《注意点，宝贝》，专辑的封面上就是一辆拖笨。那套专辑后来在全球卖了800多万张，除了U2的音乐，很多人就是冲着那张复古的封面去的。这个世界上，有些记忆是永远抹不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