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世芳(以下简称楼)：我曾听谢裕国指导说起，你从小喜欢足球，那时你妈妈上班时总带个足球，下班后到围棋训练班接了你，然后带你到人民广场去踢球。直到现在，你们业余球队还经常比赛。作为棋手，你觉得足球对你有些什么影响？

　　常昊(以下简称常)：我小时侯喜欢玩球，只是一种游戏。而现在，我们围棋队还经常一起踢踢球，主要是体能的储备和精神上的放松。在绿茵场上晒晒太阳，呼吸新鲜空气，

既有利于缓减压力，又有利于备战。有时一盘棋下来，体能消耗相当大，如果没有充沛的体力，那就顶不住了。

　　楼：从你第一次看

　　常：其实我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球迷，我没有特别喜欢的球队。以前看球，常常注重比赛的结果，注重胜负。而现在看球，更注重的是过程，是技巧。这可能同境界有关系。围棋比赛里，也有这样的区别，第一种是单纯追求胜负；还有一种就是求“道”，先求“道”，再用“道”去求胜。小时候年少气盛，常常习惯于前一种。赢了棋就高兴，输了棋就会哭鼻子。而现在不同了，经常会从足球比赛中得到启发，并从中领悟那种“道”，亦即规律性的东西。我觉得现代足球的速度和攻防转换更快，节奏也更紧凑。以前还常常可以看到守门员接到自己队友回送的球，但现在这样的现象越来越少了。

　　楼：说到快，我又想到围棋。你的快棋也很优秀，是目前国内唯一三获NEC杯快棋赛冠军的荣誉保持者。那么，在激烈的足球对抗中，快，是不是取胜之道？

　　常：快，在围棋中有两种表现，一是用时少；二是子效高。但这两种“快”，都是以“慢”为前提的。我们在训练中，有时为一步棋，要摆出上百乃至上千种变化，然后才能确定最优的走法。自然，在足球比赛中，快，不失为取胜之道。快，常常不给对手以喘息机会，但是这种快，又必须以默契与流畅为前提，是从平时千百次的单调重复中慢慢磨合而成。靠的是日常的功夫，而不是走捷径。

　　楼：在你过生日的那天，我曾听你妈妈说：“常昊的听话好像是天生的，我和他爸爸小时候都很顽皮，谁知道生出这个儿子，倒是十分听话。”一些棋界人士也总有一点感慨，认为你太老实，太听话，是个好孩子，但不够“野”。因此在惯于“野战”的韩国棋手面前一度落于下风。足球运动是否也有类似问题。好孩子是否真的不能踢好球？

　　常：这实际上是个老问题，也就是要处理做人与做事的关系。我们刚开始参加围棋训练班的时候，指导老师经常说，做人要老实，但下棋不能太老实。如果每步棋都中规中矩，都在对手的意料之中，或按照对手的意图去走，那怎么还能战胜对手呢？足球也一样，人们常说的“野”无非是说在球场上有拼劲，有血性，有压倒一切的英勇气概。但这也仅仅局限在球场上。如果在日常生活中也这样，那就错位了。好比一个优秀的棋手，他的招法只能局限在棋枰上，如果总以在棋枰上算计对手的招法去算计生活中的每一个人，那最终吃亏的还是自己。凡事都有自己的道理。“好孩子”就是要讲道理，通过道理让对手心悦诚服。

　　楼：曾记得你和小林光一有一盘棋，已经下到最后，盘面你稍差一些。但小林的一块棋里需补一手，而他没走，却去收了最后一个单官，以为已经胜定，落子后便优雅地端起茶杯准备喝水，可是刚把杯子送到嘴边，马上愣住了———因为他看出了问题，而你却已经毫不犹豫地在他的空里填了一子，形成了倒扑，吃掉了他一大块棋，反败为胜。当时有一些议论，认为最后一步棋你不应该走，而只要善意地提醒小林“这里需要补棋”就行了。这样的话，你只是输掉一盘棋，但会赢得尊重。可如果是一场足球比赛，最后一秒钟赢球，大概不会有这样的议论吧？

　　常：你说的那盘棋是赢得有点侥幸，但任何竞技项目的胜负都是十分残酷的。拿足球来说，第一分钟进球和最后一分钟进球在价值上是一样的，但在心情上却有天壤之别。就棋手而言，几乎没有不犯错误的，只有犯在前还是错在后的区别。错误犯得早，以后还有改正的机会，还追得上。所以说，年轻人犯错误上帝也会原谅。而错在最后就无可挽回了，这也许就是前辈们经常要求的保持晚节吧。

　　楼：从1986年起，你已经历了5届世界杯。进入而立之年，作为丈夫和父亲的你，还能像少年时代那样看球吗？

　　常：张璇(常昊的夫人)不是个球迷，她甚至连比赛的结果也不会关心。对于她说来，围棋和女儿更重要一些。可在我们这些球迷看来，世界杯是4年一次的盛会，这样的盛会为人们的娱乐和休闲提供了一个由头。不同肤色的人们在不同的国度里寻求共同的语言。我在棋赛之余也会看球，但现在只能看晚上9点的那场。夏日的北方，清晨5点天就亮了，而天亮以后我们还有许多事情要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