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忘却的记念----记念舍甫琴科君
一
中华人民共和国五十七年五月二十六日，就是AC米兰足球俱乐部为确定要离开的舍甫琴科和科斯塔两君开欢送会的那一天，我独在网络上徘徊，遇见某君，前来问我道，“先生可曾为舍甫琴科写了一点什么没有？”我说“没有”。他就正告我，“先生还是写一点罢；舍甫琴科之前就很爱看先生的文章。”
这是我知道的，凡我所发表的帖子，大概是因为往往无的放矢之故罢，点击一向就甚为寥落，然而在这样的生活艰难中，毅然每帖都回复的就有他。我也早觉得有写一点东西的必要了，这虽然于球员毫不相干，但在球迷，却大抵只能如此而已。倘使我能够相信真有所谓“有求必应”，那自然可以得到更大的安慰，——但是，现在，却只能如此而已。
可是我实在无话可说。我只觉得所住的并非人间。四十多个网友的泪，洋溢在我的周围，使我艰于呼吸视听，那里还能有什么言语？长歌当哭，是必须在痛定之后的。而此后几个所谓米兰球迷的阴险的论调，尤使我觉得悲哀。我已经出离愤怒了。我将深味这非人间的浓黑的悲凉；以我的最大哀痛显示于非人间，使它们快意于我的苦痛，就将这作为球迷的菲薄的礼物，奉献于离去者的脚前。
二
真的猛士，敢于直面无常的人生，敢于正视凄美的离别。
这是怎样的哀痛者和幸福者？然而造化又常常为庸人设计，以时间的流驶，来洗涤旧迹，仅使留下淡淡的惆怅和微漠的悲哀。在这淡淡的惆怅和微漠的悲哀中，又给人暂得偷生，维持着这似人非人的世界。我不知道这样的世界何时是一个尽头！
我们还在这样的世上活着；我也早觉得有写一点东西的必要了。离五月二十六日也已有三星期，忘却的救主快要降临了罢，我正有写一点东西的必要了。
三
在几个要走的米兰球员之中，舍甫琴科君是我的偶像。偶像云者，我向来这样想，这样说，现在却觉得有些踌躇了，我应该对他奉献我的祝福与尊敬。他不是“只爱米兰的我”的偶像，是为了足球而生的精灵。
他的姓名第一次为我所见，是在98年春初乌克兰基辅迪纳摩队在诺坎普4:0横扫巴塞罗那的时候，其中的三个都是他进的；但是我不认识。直到后来，也许已经是迪纳摩打进八强之后了，才有人指着一个球员告诉我，说：这就是舍甫琴科。其时我才能将姓名和实体联合起来，心中却暗自诧异。
我平素想，能够年少成名，百万雄军中取上将首级的前锋，无论如何，总该是有些桀骜锋利的，但他却常常微笑着，态度很温和。待到正式加盟AC米兰之后，他才真正开始展现自己的射门功夫，于是见面的回数就较多了，也还是始终微笑着，态度很温和。待到今年米兰最后一轮主场迎战罗马的时候，我才见他出现在看台上，神情黯然。此后似乎就不相见。
总之，在我的记忆上，那一次就是永别了。
四
我在十三日日早晨，才知道上午有舍甫琴科要转会切尔西的事；过几天便得到噩耗，说阿布竟然要出价4500万英镑，对象正是舍甫琴科。但我对于这些传说，竟至于颇为怀疑。
我向来是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推测俄罗斯人的，然而我还不料，也不信竟会迅捷到这地步。况且始终微笑着的和蔼的舍甫琴科君，更何至于无端要离开米兰呢？
然而即日证明是事实了，作证的便是他自己的声明。还有一份，是科斯塔君的。而且又证明着这不但不是背叛，简直是不舍，因为身上还有米兰的印迹。
但球迷中就有人，说他是“叛徒”！
但接着就有流言，说他是为了卢布。
离别，已使我目不忍视了；流言，尤使我耳不忍闻。我还有什么话可说呢？我懂得米兰球迷之所以默无声息的缘由了。沉默呵，沉默呵！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
五
但是，我还有要说的话。
我没有亲见；听说，他，舍甫琴科君，那时是欣然前往的。
自然，转会而已，稍有人心者，谁也不会料到会有后来这样的批评。
04年夏天，阿布便想把舍瓦挖去，只是没有便去；次年阿布再度报出天价，8000万英镑甚至可以再加上克雷斯波，但他还是留了下来；今年阿布三顾茅芦，连续两年的一无所获让舍瓦灰心，于是走掉了。
始终微笑的和蔼的舍甫琴科君确是走掉了，这是真的，有他自己的声明为证；古典而成熟的科斯塔君也走掉了，有飞往本菲卡的机票为证；只有一样出色而友爱的斯塔姆君还在开往荷兰的渡轮上。当三个男人从容地转辗于博斯曼创造的自由转会浪潮中的时候，这是怎样的一个令人神伤的无奈啊！舍甫琴科173个进球的伟绩，鲁伊科斯塔几十次的助攻，不幸全被这几缕惆怅抹杀了。
但是切尔西的凯尼恩却居然昂起头来，不知道自己脸上有着口水……。
六
时间永是流驶，街市依旧太平，有限的几次转会，在米兰历史是不算什么的，至多，不过供非铁杆的球迷以兴奋的谈资，或者给铁杆的球迷作新的“崇拜”对象。至于此外的深的意义，我总觉得很寥寥，因为这实在不过是普通的转会。米兰百年的历史，正如煤的形成，当时有大量的球员，能被记住的却只是一少数，但科斯塔是身在其中的，更何况是舍瓦。
然而既然有了惆怅了，当然不觉要扩大。至少，也当浸渍了亲族，朋友，爱人的心，纵使时光流驶，洗成绯红，也会在微漠的怀念中永存微笑的和蔼的旧影。张艾嘉唱过，“也许我偶尔还是会想他，偶尔难免会惦记着他，就当他是个老朋友啊，也让我心疼也让我牵挂，只是我心中不再有火花。让往事都随风去吧，所有真心的痴心的话，仍在我心中，虽然已没有他。”倘能如此，这也就够了。
七
我已经说过：我向来是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推测俄国人的。但这回却很有几点出于我的意外。一是切尔西竟会这样地迅速，一是球迷竟至如此之无情，一是米兰竟能如是之从容。
我目睹米兰的转会，是始于99年的，虽然是少数，但看那干练坚决，百折不回的气概，曾经屡次为之感叹。至于这一回慷慨放手舍瓦再大力引进年轻人的事实，则更足为米兰的果敢，虽有老将却不放松球队年轻化建设的明证了。倘要寻求这一次转会对于将来的意义，意义就在此罢。
真球迷在淡淡的惆怅中，会依然怀念舍瓦的贡献；新的米兰，将更奋然而前行。
呜呼，我说不出话，但以此记念舍甫琴科君！
六月廿二日。
注：此文改编自鲁迅先生的《记念刘和珍君》，如有冒犯或语句不通，还请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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